古代人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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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生平

　　湯顯祖誕生在明世宗嘉靖二十九年（公元1550 年）八月十四日卯時，江西省撫州臨川縣的一處人家。

　　湯家不是世家大族，家境卻也算富有，從高祖到湯顯祖的父親，四代都是秀才，在當(dāng)?shù)睾苡行┟麣?。在湯顯祖出生時，他的祖父懋昭已近七十歲，這位老人在早年多次參加秋試沒有中舉，做了四次幕客，最后終究是郁郁不得志而歸。四十余歲，湯懋昭到離家15 里外的酉塘莊去隱居了幾年，在山林中尋求道術(shù)的美好。除了祖父，湯顯祖的祖母、父親都對仙道絕不陌生，儒家與道家思想在這個家庭共存，使得湯顯祖在幼時就已多少了解到超現(xiàn)實的靈魂之事，他的第一本詩集《紅泉逸草》，收集十二歲到二十五歲的作品七十五首，其中有十一首流露出仙道思想。

　　湯顯祖生活的時代，在眩目的虛榮和繁華的后面，危機四伏，到處是冒煙的火種。沒有一年沒有農(nóng)民叛亂。農(nóng)民起義的燎原大火把延續(xù)280 年的舊王朝燒成一片廢墟，也不過就在湯顯祖身后不到三十年。他十一歲時，被征募上前線抗御倭寇的兩廣民兵在福建閩清縣奪取倉庫起事，進軍江西。撫州鄰縣失陷，居民逃散，知府閉城而守。湯顯祖全家奔逃在外，到第二年秋天事平才回家。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經(jīng)歷亂離之事，那之后，他寫了一首五言古詩《亂后》，這是他留下的最早一首詩。

　　嘉靖四十二年（1563），湯顯祖十四歲，補入臨川縣學(xué)為諸生。他的聰慧似乎完全符合姓名的預(yù)示——顯祖，光顯門楣。據(jù)說湯家作為鄉(xiāng)紳在招待提學(xué)官時，湯顯祖被要求以書案為題，寫出八股文的破題（即是開頭）來，他當(dāng)即回答說：“形而上學(xué)之謂道，形而下學(xué)之謂器”，贏得官員的滿口稱贊。

　　湯顯祖的第一位老師徐良傅（約1506-1665）是鄰縣東鄉(xiāng)人，嘉靖十七年（1538）進士，曾任吏科給事中。出仕八年后，因得罪首相夏言革職為民，因此授徒糊口。這師生兩人很相投合。他從徐那里接觸了《左傳》、《史記》、《文選》和唐宋八大家的古文，把視野擴大到文學(xué)上來。另一位老師羅汝芳（1515-1588）是左派王學(xué)的巨子。左派王學(xué)又名泰州學(xué)派，創(chuàng)立于王艮（1483-1540）。王艮傳徐樾（？-1552）。徐樾官至云南左布政使，元江府土司叛亂時被害。他的弟子顏鈞遠道前往尋求骸骨而歸。羅汝芳以顏鉤為師。徐、顏、羅三人都是江西人。湯顯祖從這兩位老師的身上分別習(xí)得文學(xué)辭章與理學(xué)。

　　湯顯祖在二十歲那年的臘月初四日結(jié)婚，新娘吳氏是鄰縣東鄉(xiāng)沓水人。二十一歲時，他參加江西鄉(xiāng)試，取中第八名舉人。他后來回憶這次秋試曾作詩說：童子諸生中，俊氣萬人一。弱冠精華開，上路風(fēng)云出。留名佳麗城，希心游俠窟。歷落在世事，慷慨趨王術(shù)。神州雖大局，數(shù)著亦可畢。了此足高謝，別有煙霞質(zhì)。

　　鄉(xiāng)試之后，他已經(jīng)有了進京考試的資格，至于他的才名也傳播的更遠。名氣既是一種榮譽，也是一種麻煩，當(dāng)時位居宰輔的張居正，為使自己的三個兒子以高名次考取進士，需要物色知名文人作為陪襯，以免招致物議，湯顯祖正是一個合適人選。

　　對湯顯祖來說，哪怕是作為陪襯，能夠結(jié)交到當(dāng)朝首相，也是十分有利的事情。但他的家教與精神氣節(jié)都不能允許他以這樣的手段開始仕途，何況他對張居正的政治作風(fēng)也相當(dāng)不滿。張居正一再叫人拉攏湯顯祖，都被婉言謝絕，作為代價，湯顯祖四次京試都沒有考取——這顯然不是因為他的學(xué)識不夠。

　　四次考場失利，湯顯祖自身也感到厭倦，據(jù)他自述，在屢屢不中的十年間，他主要醉心于詞賦，做的八股文章總共還不到十篇。
　
　　張居正逝世的次年，即萬歷十一年（1583），湯顯祖才以禮部會試取中第六十五名，殿試以第三甲第二百十一名賜同進士出身，簡稱進士。這時他已經(jīng)三十四歲了。

　　雖然湯顯祖經(jīng)歷過這一番挫折，但還是不改初衷，不愿意與當(dāng)權(quán)執(zhí)政官員進行過多的交往，首相張四維和次相申時行的兒子是湯顯祖的同年進士，他們同樣想和湯顯祖結(jié)交，也同樣遭到委婉的謝絕。中進士后，他又拒絕另外兩位執(zhí)政的結(jié)納。據(jù)湯顯祖《酬心賦序》，官員沈自邠曾批評他“骨相涼薄”，恐怕成就有限。在一次宴會上，沈當(dāng)面對湯說：“以你這樣的高才，為什么遲到現(xiàn)在才考取進士？一個人不要上進，就當(dāng)恬退?？茨銟幼尤暨M若退，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呢？”從這番話可以看出，湯顯祖的拒絕結(jié)交權(quán)貴得罪了許多人。

　　萬歷十二年（1584）七月，湯顯祖啟程往南京就任太常博士。正七品小官。這個職務(wù)主管祭把禮樂，很少有公務(wù)可辦。自從成祖遷都北京以后，明朝在陪都南京仍舊設(shè)有中央六部的官僚機構(gòu)。但不大處理實際政務(wù)，往往形同虛設(shè)。往南京任職的官員當(dāng)中有一部分人原來就因為被歧視，甚或受輕微處分而調(diào)到南京，或者在處分之后受到寬大處理而又不立即召用才安插到此地。如魏允貞、李三才和鄒元標。當(dāng)時統(tǒng)治集團內(nèi)部一種不滿現(xiàn)實的輿論力量正在形成。主要由一些正直的言官和少壯派組成。南京是他們的活動中心。湯顯祖的同鄉(xiāng)前輩刑部尚書舒化得悉湯的去向，寫信告誡他多和老成人接近。湯顯祖則回答：“諸言者誠好事，中多少壯。蓋少壯多下位，與物論近，與老成更歷之論遠?！闭Z氣委婉但態(tài)度明朗。
　　
　　次年，在北京吏部供職的前臨川知縣司汝霖給湯顯祖捎來一封信。告訴湯顯祖只要他不那么執(zhí)拗，跟執(zhí)政通一下氣，加上他的幫助，那就可以提拔到吏部去當(dāng)官。他在回信中對此提議不置可否，只是談及南京任官的好處，北京房租柴米花費太貴，上朝拜客耗時太多，風(fēng)沙滿面生活不慣……這一番委婉的拒絕，使得執(zhí)政想拉攏他的最后一次嘗試也失敗了。

　　與拒絕權(quán)貴的風(fēng)格相應(yīng)，湯顯祖勇于評論時事，喜怒多形于色，常被人稱為“狂奴”。萬歷十五年京官考察，他受人攻擊。甚至他在七八年前寫的傳奇《紫蕭記》也成為別人造謠中傷的材料，以至“是非蜂起，訛言四方”。萬歷十七年（1589），湯顯祖才有了一次升遷，升任南京禮部祠祭司主事，這時他四十歲，官品不過六品。

　　萬歷十八年（1590）臘月，湯顯祖和真可和尚在南京刑部員外郎鄒元標的寓所會見。真可號達觀，又稱紫柏禪師。真可是當(dāng)代禪宗大師，他和李贄被稱為兩大教主。湯顯祖早在二十年前就與真可有了一次自己所不知道的交集，當(dāng)時他在江西南昌考中第八名舉人，到西山云峰寺主考官張岳那里去致謝時，偶然不小心，一枚束發(fā)的簪子落入蓮池中，他因此在寺院墻壁上題了二首詩，后來被真可看見，詩中所表示的對功名富貴的超然態(tài)度引起他的注意。禪師認定湯顯祖“受性高明，嗜欲淺而天機深，真求道利器?！闭婵膳c湯顯祖第一次會面時，當(dāng)場背誦了湯顯祖作于二十年前的這二首小詩

　　湯顯祖和真可幾乎一見傾心，引為知己。湯顯祖在南京皈依佛教，真可給他取了一個法名寸虛，希望他的方寸之心永遠虛空。后來湯顯祖貶官到廣東徐聞，真可曾打算遠道去看他。后來調(diào)為遂昌知縣，真可也不辭辛苦，翻山越嶺到遂昌去訪問。
　　
　　萬歷十九年（1591）閏三月，天空出現(xiàn)彗星，被視為不祥之兆，神宗遷怒于朝廷言官，對給事中及都察院六科十三道各罰俸一年。湯顯祖對此事大感不平，當(dāng)即修了一道奏疏——《論輔臣科臣疏》，揭露了輔臣申時行等徇私舞弊的丑惡行徑。以此被貶官到廣州。

　　萬歷十九年（1591）五月十六日，他由南京啟程，溯長江先回江西。在贛州郁孤臺，他和送行的知府黃鐘梅話別，到渡口他又接到知府差人送來的題詩扇面。大庾嶺是出入江廣的要道。傳說南飛的鴻雁到此地折回。嶺路兩旁都是梅樹，設(shè)有梅關(guān)?！赌档ねぁ饭适绿氐匕才旁谀习哺ù筲祝?。第十出《驚夢》杜麗娘念誦的《烏夜啼》詞說：”曉來望斷梅關(guān)，宿妝殘。”可見這次旅行對湯顯祖印象很深。

　　湯顯祖曾有兩位同學(xué)，饒侖和周宗鎬。饒侖和他三年同窗，又是同年進士，曾任廣東省順德知縣，后升御史。湯顯祖在南京得到他的訃告后，不怕同事恥笑，替他帶素半年。湯顯祖貶官時，周宗鎬六十歲，到船上送行。過嶺后，湯顯祖夢見他來訣別，醒來為他和饒侖寫了一篇《哀偉朋賦》，抒寫少年時的真摯友誼，悱惻動人。

　　到廣州后，當(dāng)?shù)厍嗄晔孔友瞿綔@祖的名聲，紛紛前來登門求救。在知縣的幫助下，他建立了貴生書院，教導(dǎo)當(dāng)?shù)厥孔印Ｋ凇杜c汪云陽》信里說：“其地人輕生，不知禮義，故以貴生名之?！彼陔x開之前寫了兩篇短文《貴生書院說》和《明復(fù)說》，發(fā)揮老師羅汝芳的“赤子之知”。

　　萬歷二十一年（1593）月十八日，湯顯祖復(fù)被調(diào)到浙江處州府遂昌縣做知縣。他高才被抑，在遂昌做了一任，就不愿意再在官場度日。何況當(dāng)時的官場也著實混亂，萬歷二十四年，明朝為了彌補寧夏、朝鮮戰(zhàn)爭浩大的軍事開支和修復(fù)被焚宮殿，直接派遣親信太監(jiān)往各地征稅。名為礦稅，實際上是掠奪金銀財物。當(dāng)這樣的稅監(jiān)即將來到遂昌時，湯顯祖寫信給友人說：“搜山使者如何，地?zé)o一以寧，將恐裂?！边@是使他決心棄官的又一原因。

　　湯顯祖到北京述職時就向吏部告辭。遂昌的吏民到揚州接他，他寫了一首詩《瓊花觀二十韻》：“四海一株今玉茗，歸休長此憶瓊姬?！被氐剿觳?，辦理必要的交接事宜后，他就一直回江西了。這不是辭職， 也不是被罷免。他只向吏部遞上一個告假單子，就自己回家，實際仍然帶有知縣的虛銜。晚明官員紀律松弛，連六部尚書都有棄官而走的，在知縣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。

　　湯顯祖在萬歷二十六年二三月回到臨川，到萬歷二十九年，他五十二歲，正式罷職閑住。他以繭翁自號，很少外出，外出以省城南昌為最遠?；氐焦枢l(xiāng)后，他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戲曲創(chuàng)作，在之前，特別是京試不中的時間中，他已經(jīng)寫出了不少戲曲，但他最被人所知的名作《牡丹亭》，則寫于萬歷二十六年（1598），湯顯祖在遂昌棄官回家的三、五個月內(nèi)，就完成這一杰作。萬歷二十八年（1600），他寫出《南柯記》傳奇。萬歷二十九年（1601），他寫出《邯鄲記》傳奇。萬歷三十年（1602），他寫出《宜黃縣戲神清源師廟記》。萬歷三十四年（1606），他的《玉茗堂文集》在南京出版。這是他晚年主要的創(chuàng)作活動。

　　到萬歷四十二年（1614），他六十五歲，決定效仿慧遠大師，在廬山結(jié)棲賢蓮社，求生凈土，然而這一結(jié)社試圖最終并未成功。兩年后，也就是萬歷四十四年六月十六日，公元1616 年7 月29 日，湯顯祖在臨川玉茗堂逝世。

文學(xué)思想

　　湯顯祖在其詩文創(chuàng)作中反復(fù)強調(diào)過“情”這一范疇，“言情”是晚明士人的一大人生追求，各個領(lǐng)域中無不顯示出“言情”的蹤跡，而湯顯祖無疑是其中的一位重要代表。湯顯祖與陽明心學(xué)具有密切的關(guān)系，他自幼接受王學(xué)熏陶，其師羅汝芳強調(diào)赤子之心的體仁學(xué)說可以說是湯顯祖言情說的思想淵源。

　　湯顯祖認為，人生而有情，世總為情。提出“情生詩歌”，把“情”作為美的根源、美的本質(zhì)，把藝術(shù)當(dāng)作情感的表現(xiàn)形式。他眼中的“情”，是一種宇宙的精神，生生不息，鼓動萬物，使人無端而悲，無端而喜，是一種自然的生機，力量巨大，超越生死。不能以“理”代替情，因此，以理格情也是不可被接受的。他以情為核心的美學(xué)觀，既宣揚了人情存在的絕對合理性，也宣告了人格與個性的不可侵犯，因此，他的作品中有強烈的理想主義、浪漫主義色彩。

　　湯顯祖強調(diào)創(chuàng)作應(yīng)該直抒胸臆，率性而動，不應(yīng)該襲古，擬古，從形式到內(nèi)容被古人古法束縛。以李攀龍（1514-1570）、王世貞（1526-1590）為首的復(fù)古主義文學(xué)流派后七子在湯顯祖出生前三年開始形成，統(tǒng)治文壇達四十年之久。他們主張文必西漢，詩必盛唐，大歷以后書勿讀。甚至公然以摹擬代替創(chuàng)作。而湯顯祖得力于《文選》，創(chuàng)作《問棘郵草》時，他以六朝和初唐的艷詞麗句表示和凡庸保守的后七子異趨。湯顯祖在友人處評論前后七子的流弊，而這種文學(xué)上的主張也為他多少帶來了政治上受人排擠的影響。

　　湯顯祖的反摹擬主張在《合奇序》中說得較為透徹?！笔篱g惟拘儒老生不可與言文。耳多未聞，目多未見，而出其鄙委牽拘之識相天下文章，寧復(fù)有文章乎？予謂文章之妙不在步趨形似之間。自然靈氣恍忽而來，不思而至。怪怪奇奇，莫可名狀，非物尋常得以合之?！彼凇缎蚯鹈濉防镌鴮Α弊匀混`氣”加以解釋：”天下文章所以有生氣者，全在奇士。士奇則心靈，心靈則能飛動，能飛動則下上天地，來去古今，可以屈伸長短，生滅如意，如意則可以無所不如?！睖@祖的意思是反摹擬就要創(chuàng)新，創(chuàng)新才有生氣，而生氣在于人。他模糊地道出了生活實踐對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的關(guān)系。在上引《合奇序》后面接著說：”蘇子瞻畫枯株竹石，絕異古今畫格，乃愈奇妙。若以畫格程之，幾不入格。米家山水人物，不多用意，略施數(shù)筆，形象宛然。正使有意為之，亦復(fù)不佳。故夫筆墨小技可以入神而證圣。自非通人，誰與解此?！?

著作選讀

　　予巴丘南百拆山中，有道士善檻虎。兩函，桁之以鐵，中不通也。左關(guān)羊，而開右以入虎，懸機下焉。餓之，抽其桁，出其爪牙，楔而鍖之，絙其舌。已，重餓之，飼以十銖之肉而已。久則羸然弭然，始飼以飯一杯，菜一盂，未嘗不食也，亦不復(fù)有一銖之肉矣，以至童子皆得飼之。已而出諸囚，都無雄心，道士時與撲跌為戲，因而賣與人守門，以為常。率虎千錢，大者千五百錢。初猶驚動馬牛，后反見犬牛而驚矣?；驎r伸腰振首，輒受呵叱，已不復(fù)爾。常置庭中以娛賓客。月須請道士診其口爪，鐫剔擾洗各有期。道士死，其業(yè)廢。
　　予獨嗤夫虎雄蟲也，貪羊而窮，以至于斯辱也。賦之。

——《嗤彪賦序》

 
　　【繞地游】
　?。ǖ┥希艋佞L囀，亂煞年光遍。人立小庭深院。
　?。ㄙN） 炷盡沉煙，拋殘繡線，恁今春關(guān)情似去年？

　　【烏夜啼】
　　（旦）曉來望斷梅關(guān)，宿妝殘。（貼）你側(cè)著宜春髻子，恰憑闌。
　?。ǖ┘舨粩?，理還亂，悶無端。（貼）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。
　?。ǖ┐合?，可曾叫人掃除花徑？（貼）吩咐了。
　?。ǖ┤＄R臺衣服來。（貼取鏡臺衣服上）云髻罷梳還對鏡，羅衣欲換更添香。鏡臺衣服在此。

　　【步步嬌】
　　（旦）裊晴絲吹來閑庭院，搖漾春如線。停半晌，整花鈿。沒揣菱花，偷人半面，迤逗的彩云偏。（行介）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(xiàn)?。ㄙN）今日穿插的好。

　　【醉扶歸】
　?。ǖ┠愕来渖雎涞娜股纼很纾G晶晶花簪八寶填，可知我嘗一生兒愛好是天然。恰三春好處無人見。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，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。
　?。ㄙN）早茶時了，請行。（行介）你看：畫廊金粉半零星，池館蒼苔一片青。踏草怕泥新繡襪，惜花疼煞小金鈴。
　?。ǖ┎坏綀@林，怎知春色如許！

　　【皂羅袍】
　　原來姹紫嫣紅開遍，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，賞心樂事誰家院！恁般景致，我老爺和奶奶，再不提起。
　?。ê希┏w暮卷，云霞翠軒；雨絲風(fēng)片，煙波畫船！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！
　?。ㄙN）是花都放了，那牡丹還早。

　　【好姐姐】
　?。ǖ┍榍嗌教浼t了杜鵑，荼蘼外煙絲醉軟。春香呵，牡丹雖好，他春歸怎占的先！貼成對兒鶯燕呵。
　　（合）閑凝眄，生生燕語明如剪，嚦嚦鶯歌溜的圓。
　　（旦）去罷。（貼）這園子委是觀之不足也。（旦）提他怎的?。ㄐ袃r）

　　【隔尾】
　　觀之不足由他繾，便賞遍十二亭臺是枉然。到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。

——《牡丹亭》

 
　　【淸江引】
　?。ü仙希┛大椿▋啥忍茍蜻\，甲子何勞問，蓬山好看春，只要有神仙分。（合）世上人不學(xué)仙真是蠢。
　?。▍位捉猩蠊蛴椋埾晌蹋瑓螏r稽首。（張）后面跪的何人？（生）前唐朝狀元丞相趙國公盧生叩參。（張笑介）請起，老國公，老丞相，這等寒酸了。（生）做夢哩。
　?。◤埿椋┛墒菈袅?，也虧你奈煩了五十年人我是非，詫異詫異。（生）是也。
　?。◤垼┍R生前來，（生跪介）你雖然到了荒山，看你癡情未盡，我請眾仙出來提醒你一番，你一樁樁懺悔者。（生應(yīng)介）
　?。ū娤蓾O鼓簡子唱上介）上鵲橋，下鵲橋，天應(yīng)星，地應(yīng)潮。響繃繃，漁鼓鬧云樵。酒暖金花探著藥苗，靑童笑來玉女嬌。火候傷丹細細的調(diào)，轉(zhuǎn)河關(guān)撒手正逍遙，莫把海山春耽誤了。（見介）張翁稽首了。（何見介）洞賓先生引的這癡荅漢來了。（呂）仙姑，恰好蟠桃宴時節(jié)哩。（生）師父，只說你是何道人，原來便是呂洞賓活神仙，我拜的著也。（張）眾仙真?？蓪⑺麎糁兄常鹞稽c醒他，證盟一番，方好收度。（眾）仙翁主見極明，癡人跪下。
　?。梢来呜?zé)問生跪介）
　　
　　【浪淘沙】
　?。h）甚么大姻親，太歲花神，粉骷髏門戶一時新。那崔氏的人兒何處也？你個癡人！（生叩頭答介）我是個癡人。

　　【前腔】
　?。ú埽┥趺创箨P(guān)津，使著錢神，插宮花御酒笑生春。奪取的狀元何處也？你個癡人?。ㄉ殿^答介合前）

　　【前腔】
　?。ɡ睿┥趺创蠊Τ?，掘斷河津，為開疆展土害了人民。勒石的功名何處也？你個癡人！（生叩頭答介合前）

　　【前腔】
　?。ㄋ{）甚么大寃親，竄貶在煙塵，云陽市斬首潑鮮新。受過的凄惶何處也？你個癡人?。ㄉ殿^答介合前）

　　【前腔】
　　（韓）甚么大階勛，賓客填門，猛金釵十二醉樓春。受用過家園何處也？你個癡人！（生叩頭答介合前）

　　【前腔】
　?。ê危┥趺创蠖饔H，纏到八旬，還乞恩忍死護兒孫。鬧喳喳孝堂何處也？你個癡人！
　?。ㄉ殿^答介合前）
　?。◤垼┣易　１R生被眾仙真數(shù)落，這一會他敢醒也。（生）弟子老實醒也。（張）盧生聽吾法旨，你本是邯鄲道儒生未遇，為功名想得成癡。幸直著小二店乾坤逆旅，過去了八十載人我是非，掙醒來端然一夢，道人間飯熟多時。誰信道趙州橋半夜水漲，剛打到丞相府白日鬼迷，你和那崔氏女拋殘午夢，虧了洞賓子攛弄天機。黃粱飯難消一粒，葫蘆藥到用的刀圭。垂目睡加工水汞，自心息把東金煉齊。心生性吾心自悟，一二三主人住持。饑時節(jié)和你安壚作灶，醒了后又怕你苦眼鋪眉。叫鐵拐子把思凡枕葫蘆提拄碎，請仙姑女把那殘花帚欛柄子傳題。直掃得無花無地非為罕，這其間忘帚忘箕不是癡。那時節(jié)騎鸞鶴朝元證圣，才是你跨驢駒入夢便宜。（呂）盧生領(lǐng)了帚，拜謝仙翁。（生領(lǐng)帚拜介）

　　【北沈醉東風(fēng)】
　　再不想煙花故人，再不想金玉拖身。（呂）你三生配馬驢，一世行官運，碑記上到頭難認。（漢曹）富貴場中走一塵，只落得高人笑哂。

　　【前腔】
　?。ㄉ┰脐柺胁偷秶樔耍黹T關(guān)掙脫了這殘生。（呂）這等驚惶你還未醒，苦戀著三臺印，那其間多少寃親。

　　【前腔】
　?。ㄉ┳錾裣砂胧驱R天福人，海山深躲脫了閑身。（呂）你掀開肉吊窗，蘸破花營運，賣花聲喚醒迷魂。（韓何）眼見桃花又一春，人世上行眠立盹。（生掃花介）

　　【前腔】
　?。ㄉ┏思窜锸蚝惪h人，著了役掃桃花閬苑童身。老師父，你弟子癡愚，還怕今日遇仙也是夢哩。雖然妄蚤醒，還怕眞難認。（眾）你怎生只弄精魂，便做的癡人說夢兩難分，畢竟是游仙夢穩(wěn)。 （張）朝東華帝君去。（眾鼓板行介）

　　【淸江引】
　　盡榮華掃盡前生分，枉把癡人困。蟠桃瘦作薪，海水干成暈，那時節(jié)一番身敢黃粱鍋待滾。

　　【北尾】
　　度卻盧生這一人，把人情世故都高談盡。則要你世上人夢回時心自忖。

——《邯鄲記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