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游記 · 第八十七回 · 鳳仙郡冒天止雨 孫大圣勸善施霖
明 - 吳承恩

大天竺國鳳仙郡郡侯上官，為榜聘明師，招求大法事。茲因郡土寬弘，軍民殷實(shí)，連年亢旱，累歲干荒，民田塘而軍地薄，河道淺而溝澮空。井中無水，泉底無津。富室聊以全生，窮民難以活命。斗粟百金之價(jià)，束薪五兩之資。十歲女易米三升，五歲男隨人帶去。城中懼法，典衣當(dāng)物以存身；鄉(xiāng)下欺公，打劫吃人而顧命。為此出給榜文，仰望十方賢哲，褥雨救民，恩當(dāng)重報(bào)。愿以千金奉謝，決不虛言。須至榜者。
行者看罷，對(duì)眾官道：“郡侯上官何也？”眾官道：“上官乃是姓。此我郡侯之姓也?！毙姓咝Φ溃骸按诵諈s少?！卑私涞溃骸案绺绮辉x書。百家姓后有一句上官歐陽。”三藏道：“徒弟們，且休閑講。那個(gè)會(huì)求雨，與他求一場甘雨，以濟(jì)民瘼，此乃萬善之事；如不會(huì)，就行，莫誤了走路?！毙姓叩溃骸捌碛暧猩蹼y事！我老孫翻江攪海，換斗移星，踢天弄井，吐霧噴云，擔(dān)山趕月，喚雨呼風(fēng)，那一件兒不是幼年耍子的勾當(dāng)！何為稀罕！”
眾官聽說，著兩個(gè)急去郡中報(bào)道：“老爺，萬千之喜至也！”那郡侯正焚香默祝，聽得報(bào)聲喜至，即問：“何喜？”那官道：“今日領(lǐng)榜，方至市口張掛，即有四個(gè)和尚，稱東土大唐差往天竺國大雷音拜佛求經(jīng)者，見榜即道能祈甘雨，特來報(bào)知?！蹦强ず罴凑虏叫?，不用轎馬多人，徑至市口，以禮敦請。忽有人報(bào)道：“郡侯老爺來了?！北娙碎W過。那郡侯一見唐僧，不怕他徒弟丑惡，當(dāng)街心倒身下拜道：“下官乃鳳仙郡郡侯上官氏，熏沐拜請老師祈雨救民。望師大舍慈悲，運(yùn)神功，拔濟(jì)，拔濟(jì)！”三藏答禮道：“此間不是講話處。侍貧僧到那寺觀，卻好行事。”郡侯道：“老師同到小衙，自有潔凈之處?！睅熗絺兯鞝狂R挑擔(dān)，徑至府中，一一相見?？ず罴疵床钄[齋。少頃齋至，那八戒放量舌餐，如同餓虎?；５媚切┡醣P的心驚膽戰(zhàn)，一往一來，添湯添飯，就如走馬燈兒一般，剛剛供上，直吃得飽滿方休。齋畢，唐僧謝了齋，卻問：“郡侯大人，貴處干旱幾時(shí)了？”郡侯道：
敝地大邦天竺國，風(fēng)仙外郡吾司牧。一連三載遇干荒，草子不生絕五谷。
大小人家買賣難，十門九戶俱啼哭。三停餓死二停人，一停還似風(fēng)中燭。
下官出榜遍求賢，幸遇真僧來我國。若施寸雨濟(jì)黎民，愿奉千金酬厚德！
行者聽說，滿面喜生，呵呵的笑道：“莫說，莫說！若說千金為謝，半點(diǎn)甘雨全無。但論積功累德，老孫送你一場大雨?！蹦强ず钤瓉硎智逭t良，愛民心重，即請行者上坐，低頭下拜道：“老師果舍慈悲，下官必不敢悖德?！毙姓叩溃骸扒夷v話，請起。但煩你好生看著我?guī)煾福壤蠈O行事?！鄙成溃骸案绺?，怎么行事？”行者道：“你和八戒過來，就在他這堂下隨著我做個(gè)羽翼，等老孫喚龍來行雨。”八戒、沙僧謹(jǐn)依使令。三個(gè)人都在堂下?？ず罘傧愣Y拜。三藏坐著念經(jīng)。行者念動(dòng)真言，誦動(dòng)咒語，即時(shí)見正東上，一朵烏云，漸漸落至堂前，乃是東海老龍王敖廣。那敖廣收了云腳，化作人形，走向前，對(duì)行者躬身施禮道：“大圣喚小龍來，那方使用？”行者道：“請起。累你遠(yuǎn)來，別無甚事。此間乃鳳仙郡，連年干旱，問你如何不來下雨？”老龍道：“啟上大圣得知，我雖能行雨，乃上天遣用之輩。上天不差，豈敢擅自來此行雨？”行者道：“我因路過此方，見久旱民苦，特著你來此施雨求濟(jì)，如何推托？”龍王道：“豈敢推托？但大圣念真言呼喚，不敢不來。一則未奉上天御旨，二則未曾帶得行雨神將，怎么動(dòng)得雨部？大圣既有拔濟(jì)之心，容小龍回海點(diǎn)兵，煩大圣到天宮奏準(zhǔn)，請一道降雨的圣旨，請水官放出龍來，我卻好照旨意數(shù)目下雨?！毙姓咭娝f出理來，只得發(fā)放老龍回海。他即跳出罡斗，對(duì)唐僧備言龍王之事。唐僧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你去為之，切莫打誑語?！毙姓呒捶愿腊私?、沙僧：“保著師父，我上天宮去也?！焙么笫?，說聲去，寂然不見。那郡侯膽戰(zhàn)心驚道：“孫老爺那里去了？”八戒笑道：“駕云上天去了。”郡侯十分恭敬，傳出飛報(bào)，教滿城大街小巷，不拘公卿士庶，軍民人等，家家供養(yǎng)龍王牌位，門設(shè)清水缸，缸插楊柳枝，侍奉香火，拜天不題。
卻說行者一駕筋斗云，徑到西天門外，早見護(hù)國天王引天丁、力士上前迎接道：“大圣，取經(jīng)之事完乎？”行者道：“也差不遠(yuǎn)矣。今行至天竺國界，有一外郡，名鳳仙郡。彼處三年不雨，民甚艱苦，老孫欲祈雨拯救。呼得龍王到彼，他言無旨，不敢私自為之，特來朝見玉帝請旨?！碧焱醯溃骸澳潜趲沂遣辉撓掠炅?。我向時(shí)聞得說：那郡侯撒潑，冒犯天地，上帝見罪，立有米山、面山、黃金大鎖，直等此三事倒斷，才該下雨?！毙姓卟恢艘馐呛?，要見玉帝。天王不敢攔阻，讓他進(jìn)去。徑至通明殿外，又見四大天師迎道：“大圣到此何干？”行者道：“因保唐僧，路至天竺國界，鳳仙郡無雨，郡侯召師祈雨。老孫呼得龍王，意命降雨，他說未奉玉帝旨意，不敢擅行，特來求旨，以蘇民困。”四大天師道：“那方不該下雨?！毙姓咝Φ溃骸霸撆c不該，煩為引奏引奏，看老孫的人情何如?！备鹣晌痰溃骸八渍Z云：蒼蠅包網(wǎng)兒，好大面皮！”許旌陽道：“不要亂談，且只帶他進(jìn)去。”邱洪濟(jì)、張道陵與葛、許四真人引至靈霄殿下，啟奏道：“萬歲，有孫悟空路至天竺國鳳仙郡，欲與求雨，特來請旨?！庇竦鄣溃骸澳菑P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，朕出行監(jiān)觀萬天，浮游三界，駕至他方，見那上官正不仁，將齋天素供，推倒喂狗，口出穢言，造有冒犯之罪，朕即立以三事，在于披香殿內(nèi)。汝等引孫悟空去看。若三事倒斷，即降旨與他；如不倒斷，且休管閑事?！彼奶鞄熂匆姓咧僚愕罾锟磿r(shí)，見有一座米山，約有十丈高下；一座面山，約有二十丈高下。米山邊有一只拳大之雞，在那里緊一嘴，慢一嘴，嗛那米吃。面山邊有一只金毛哈巴狗兒，在那里長一舌，短一舌，餂那面吃。左邊懸一座鐵架子，架上掛一把金鎖，約有一尺三四寸長短，鎖梃有指頭粗細(xì)，下面有一盞明燈，燈焰兒燎著那鎖梃。行者不知其意，回頭問天師曰：“此何意也？”天師道：“那廝觸犯了上天，玉帝立此三事，直等雞嗛了米盡，狗餂得面盡，燈焰燎斷鎖梃，那方才該下雨哩。”行者聞言，大驚失色，再不敢啟奏。走出殿，滿面含羞。四大天師笑道：“大圣不必?zé)?，這事只宜作善可解。若有一念善慈，驚動(dòng)上天，那米、面山即時(shí)就倒，鎖梃即時(shí)就斷。你去勸他歸善，福自來矣。”行者依言，不上靈霄辭玉帝，徑來下界復(fù)凡夫。須臾，到西天門，又見護(hù)國天王。天王道：“請旨如何？”行者將米山、面山、金鎖之事說了一遍，道：“果依你言，不肯傳旨。適間天師送我，教勸那廝歸善，即福原也。”遂相別，降云下界。
那郡侯同三藏、八戒、沙僧、大小官員人等接著，都簇簇?cái)€攢來問。行者將郡侯喝了一聲道：“只因你這廝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冒犯了天地，致令黎民有難，如今不肯降雨！”郡侯慌得跪伏在地道：“老師如何得知三年前事？”行者道：“你把那齋天的素供，怎么推倒喂狗？可實(shí)實(shí)說來！”那郡侯不敢隱瞞，道：“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五日，獻(xiàn)供齋天，在于本衙之內(nèi)，因妻不賢，惡言相斗，一時(shí)怒發(fā)無知，推倒供桌，潑了素饌，果是喚狗來吃了。這兩年憶念在心，神思恍惚，無處可以解釋。不知上天見罪，遺害黎民。今遇老師降臨，萬望明示，上界怎么樣計(jì)較?！毙姓叩溃骸澳且蝗照怯窕氏陆缰?。見你將齋供喂狗，又口出穢言，玉帝即立三事記汝?！卑私鋯柕溃骸案纾悄侨?？”行者道：“披香殿立一座米山，約有十丈高下；一座面山，約有二十丈高下。米山邊有拳大的一只小雞，在那里緊一嘴，慢一嘴的嗛那米吃；面山邊有一個(gè)金毛哈巴狗兒，在那里長一舌，短一舌的餂那面吃。左邊又一座鐵架子，架上掛一把黃金大鎖，鎖梃兒有指頭粗細(xì)，下面有一盞明燈，燈焰兒燎著那鎖梃。直等那雞旺米盡，狗饣舌面盡，燈燎斷鎖梃，他這里方才該下雨哩?！卑私湫Φ溃骸安淮蚓o，不打緊！哥肯帶我去，變出法身來，一頓把他的米面都吃了，鎖梃弄斷了，管取下雨?！毙姓叩溃骸按糇幽f！此乃上天所設(shè)之計(jì)，你怎么得見？”三藏道：“似這等說，怎生是好？”行者道：“不難，不難！我臨行時(shí)，四天師曾對(duì)我言，但只作善可解?！蹦强ず畎莘诘?，哀告道：“但憑老師指教，下官一一皈依也?！毙姓叩溃骸澳闳艋匦南蛏疲迷鐑耗罘鹂唇?jīng)，我還替你作為；汝若仍前不改，我亦不能解釋，不久天即誅之，性命不能保矣?！蹦强ず羁念^禮拜，誓愿皈依。當(dāng)時(shí)召請本處僧道，啟建道場，各各寫發(fā)文書，申奏三天?？ず铑I(lǐng)眾拈香瞻拜，答天謝地，引罪自責(zé)。三藏也與他念經(jīng)。一壁廂又出飛報(bào)，教城里城外大家小戶，不論男女人等，都要燒香念佛。自此時(shí)，一片善聲盈耳。行者卻才歡喜。對(duì)八戒、沙僧道：“你兩個(gè)好生護(hù)持師父，等老孫再與他去去來?！卑私涞溃骸案绺纾滞抢锶?？”行者道：“這郡侯聽信老孫之言，果然受教，恭敬善慈，誠心念佛，我這去再奏玉帝，求些雨來?！鄙成溃骸案绺缂匆ゲ槐剡t疑，且耽擱我們行路，必求雨一壇，庶成我們之正果也。”
好大圣，又縱云頭，直至天門外。還遇著護(hù)國天王。天王道：“你今又來做甚？”行者道：“那郡侯已歸善矣?！碧焱跻嘞?。正說處，早見直符使者，捧定了道家文書，僧家關(guān)牒，到天門外傳遞。那符使見了行者，施禮道：“此意乃大圣勸善之功?！毙姓叩溃骸澳銓⒋宋碾核腿ズ翁?？”符使道：“直送至通明殿上，與天師傳遞到玉皇大天尊前?！毙姓叩溃骸叭绱?，你先行，我當(dāng)隨后面去?！蹦欠谷胩扉T去了。護(hù)國天王道：“大圣，不消見玉帝了。你只往九天應(yīng)元府下，借點(diǎn)雷神，徑自聲雷掣電，還他就有雨下也?！闭?zhèn)€行者依言，入天門里，不上靈霄殿求請旨意，轉(zhuǎn)云步，徑往九天應(yīng)元府，見那雷門使者、糾錄典者、廉訪典者都來迎著，施禮道：“大圣何來？”行者道：“有事要見天尊?！比拐呒礊閭髯?。天尊隨下九鳳丹霞之絜，整衣出迎。相見禮畢，行者道：“有一事特來奉求。”天尊道：“何事？”行者道：“我因保唐僧，至鳳仙郡，見那干旱之甚，已許他求雨，特來告借貴部官將到彼聲雷?！碧熳鸬溃骸拔抑强ず蠲胺干咸?，立有三事，不知可該下雨哩?！毙姓咝Φ溃骸拔易蛉找岩娪竦壅堉?。玉帝著天師引我去披香殿看那三事，乃是米山、面山、金鎖。只要三事倒斷，方該下雨。我愁難得倒斷，天師教我勸化郡侯等眾作善，以為人有善念，天必從之。庶幾可以回天心，解災(zāi)難也。今已善念頓生，善聲盈耳。適間直符使者已將改行從善的文牒奏上玉帝去了，老孫因特造尊府，告借雷部官將相助相助?！碧熳鸬溃骸凹热绱耍钹?、辛、張、陶，帥領(lǐng)閃電娘子，即隨大圣下降風(fēng)仙郡聲雷?！蹦撬膶⑼笫?，不多時(shí)，至于風(fēng)仙境界。即于半空中作起法來。只聽得唿魯魯?shù)睦茁?，又見那淅淅瀝瀝的閃電。真?zhèn)€是——
電掣紫金蛇，雷轟群蟄哄。熒煌飛火光，霹靂崩山洞。列缺滿天明，震驚連地縱。紅銷一閃發(fā)萌芽，萬里江山都撼動(dòng)。
那鳳仙郡，城里城外，大小官員，軍民人等，整三年不曾聽見雷電。今日見有雷聲霍閃，一齊跪下，頭頂著香爐，有的手拈著柳枝，都念“南無阿彌陀佛！南無阿彌陀佛！”這一聲善念，果然驚動(dòng)上天。正是那古詩云：
人心生一念，天地悉皆知。善惡若無報(bào)，乾坤必有私。
且不說孫大圣指揮雷將、掣電轟雷于鳳仙郡，人人歸善。卻說那上界直符使者，將僧道兩家的文牒，送至通明殿，四天師傳奏靈霄殿。玉帝見了道：“那廝們既有善念，看三事如何?！闭f處，忽有披香殿看管的將官報(bào)道：“所立米面山俱倒了。霎時(shí)間米面皆無。鎖梃亦斷。”奏未畢，又有當(dāng)駕天官引鳳仙郡土地、城隍、社令等神齊來拜奏道：“本郡郡主并滿城大小黎庶之家，無一家一人不皈依善果，禮佛敬天。今啟垂慈，普降甘雨，求濟(jì)黎民?！庇竦勐勓源笙?，即傳旨：“著風(fēng)部、云部、雨部，各遵號(hào)令，去下方，按鳳仙郡界，即于今日今時(shí)，聲雷布云，降雨三尺零四十二點(diǎn)?！睍r(shí)有四大天師奉旨，傳與各部隨時(shí)下界，各逞神威，一齊振作。行者正與鄧、辛、張、陶，令閃電娘子在空中調(diào)弄，只見眾神都到，合會(huì)一天。那其間風(fēng)云際會(huì)，甘雨滂沱。好雨——
漠漠濃云，蒙蒙黑霧。雷車轟轟，閃電灼灼。滾滾狂風(fēng)，淙淙驟雨。所謂一念回天，萬民滿望。全虧大圣施元遠(yuǎn)，萬里江山處處陰。好雨傾河倒海，蔽野迷空。檐前垂瀑布，窗外響玲瓏。萬戶千門人念佛，六街三市水流洪。東西河道條條滿，南北溪灣處處通。槁苗得潤，枯木回生。田疇麻麥?zhǔn)ⅲ灞ざ辜Z升?？吐孟餐ㄘ溬u，農(nóng)夫愛爾耘耕。從今黍稷多條暢，自然稼穡得豐登。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民安樂，海晏河清享太平。
一日雨下足了三尺零四十二點(diǎn)。眾神祗漸漸收回。孫大圣厲聲高叫道：“那四部眾神，且暫停云從，待老孫去叫郡侯拜謝列位。列位可撥開云霧，各現(xiàn)真身，與這凡夫親眼看看，他才信心供奉也?！北娚衤犝f，只得都停在空中。這行者按落云頭，徑至郡里。早見三藏、八戒、沙僧，都來迎接。那郡侯一步一拜來謝。行者道：“且慢謝我。我已留住四部神祗，你可傳召多人同此拜謝，教他向后好來降雨?！笨ず铍S傳飛報(bào)，召眾同酬，都一個(gè)個(gè)拈香朝拜。只見那四部神祗，開明云霧，各現(xiàn)真身。四部者，乃雨部、雷部、云部、風(fēng)部。只見那——
龍王顯像，雷將舒身。云童出現(xiàn)，風(fēng)伯垂真。龍王顯像，銀須蒼貌世無雙。雷將舒身，鉤嘴威顏誠莫比。云童出現(xiàn)，誰如玉面金冠；風(fēng)伯垂真，曾似燥眉環(huán)眼。齊齊顯露青霄上，各各挨排現(xiàn)圣儀。鳳仙郡界人才信，頂禮拈香惡性回。今日仰朝天上將，洗心向善盡皈依。
眾神祗寧待了一個(gè)時(shí)辰，人民拜之不已。孫行者又起在云端，對(duì)眾作禮道：“有勞，有勞！請列位各歸本部。老孫還都郡界中人家，供養(yǎng)高真，遇時(shí)節(jié)醮謝。列位從此后，五日一風(fēng)，十日一雨，還來拯救拯救?！北娚褚姥?，各各轉(zhuǎn)部不題。
卻說大圣墜落云頭，與三藏道：“事畢民安，可收拾走路矣?！蹦强ず盥勓裕泵π卸Y道：“孫老爺說那里話！今此一場，乃無量無邊之恩德。下官這里差人辦備小宴，奉答厚恩。仍買治民間田地，與老爺起建寺院，立老爺生祠，勒碑刻名，四時(shí)享祀。雖刻骨鏤心，難報(bào)萬一，怎么就說走路的話！”三藏道：“大人之言雖當(dāng)，但我等乃西方掛搭行腳之僧，不敢久住。一二日間。定走無疑。”那郡侯那里肯放。連夜差多人治辦酒席，起蓋祠宇。次日，大開佳宴，請?zhí)粕咦粚O大圣與八戒、沙僧列坐。郡侯同本郡大小官員部臣把杯獻(xiàn)饌，細(xì)吹細(xì)打，款待了一日。這場果是欣然。有詩為證：
田疇久旱逢甘雨，河道經(jīng)商處處通。深感神僧來郡界，多蒙大圣上天宮。
解除三事從前惡，一念皈依善果弘。此后愿如堯舜世，五風(fēng)十雨萬年豐。
一日筵，二日宴；今日酬，明日謝；扳留將有半月，只等寺院生祠完備。一日，郡侯請四眾往觀。唐僧驚訝道：“功程浩大，何成之如此速耶？”郡侯道：“下官催趲人工，晝夜不息，急急命完，特請列位老爺看看?！毙姓咝Φ溃骸肮琴t才能干的好賢侯也！”即時(shí)都到新寺。見那殿閣巍峨，山門壯麗，俱稱贊不已。行者請師父留一寺名。三藏道：“有，留名當(dāng)喚做‘甘霖普濟(jì)寺’?！笨ず罘Q道：“甚好，甚好！”用金貼廣招僧眾，侍奉香火。殿左邊立起四眾生祠，每年四時(shí)祭祀；又起蓋雷神、龍神等廟，以答神功?？串?，即命趲行。那一郡人民，知久留不住，各備贐儀，分文不受。因此，合郡官員人等，盛張鼓樂，大展旌幢，送有三十里遠(yuǎn)近，猶不忍別，遂掩淚目送，直至望不見方回。這正是：碩德神僧留普濟(jì)，齊天大圣廣施恩。畢竟不知此去還有幾日方見如來，且聽下回分解。